我从小跟着祖父母长大。有一次上劳技课，老师教我们刺绣，叫我们周一交作业，不分男女，一视同仁，没有例外。我不敢大意，回到家后老老实实地穿上针，引好线，就在那里忙活开了。绣了半天，手被扎了数次，我才意识到，还没想清楚要绣什么呢，于是只好重新来过。我拿起一支圆珠笔，在已经被绣得乱七八糟的白布上涂来画去，构思图案。
奶奶拿给我刺绣的全套装备时，就好奇我到底要做什么，我没跟她讲。后来看到我满头大汗的样子，她实在忍不住了，便问道：“你这笨手笨脚地在做什么呢”得知我在做劳技课作业，她恍然大悟地“哦”了一声，然后戴上老花镜，从我手里接过布，剪掉我绣上去的线头，不构思，不犹豫，直接下针。很快一幅简化版的鸳鸯戏水图呼之欲出。我惊呼：“好了，好了，这样就可以了。”奶奶停了下来，感到意犹未尽，遗憾没能让她充分发挥。
第二天，我心情复杂地来到学校，结果发现别人的作业也多是家长代劳的，这才放下心来。最后还是我的作品大放异彩。当然，别人的家长也都“身怀绝技”。以后的课程还有织毛衣，结果一个男生的作业光彩夺目。他妈妈直接织出一条围巾，用色大胆，神秘莫测，风格可以从派宗师的作品上找到渊源。老师收上去后仔细端详、揣摩，打完分后依依不舍地还回来。还有一次，一个同学做电工的爸爸，给他糊了一个风筝。精美自不必说，妙处在于风筝上挂着几个小灯泡，夜晚放到天空中忽闪忽闪的，大家交口称赞。差不多10年后，我才见过市场上有同样的风筝出售。
这门课已经成了家长们展示和竞争的舞台。见过这些作品后，老师大受刺激，再不管我们是否作弊，只管打分。而我们每一个人拿到的高分，都是对家长们才艺的充分肯定。他们大多数人都拥有过硬的劳动本领，可供安身立命，却始终未能大富大贵。终其一生也没有获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，甚至从来不被子女认可。他们很少有表现自我的机会，只有在劳技课上才能灿烂一把，而后，又回归平淡的生活，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，任两鬓斑白，看儿女长大。 刺绣的第一步应该做什么